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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4章(1 / 1)

逼宫

平昭二年冬, 开岁,自除夕夜后已经过去十四天了。

老丞相穿着厚厚的貂裘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探出头,绒毛上立刻落了点点晶莹。

上京终于下雪了。

马车停在宫门前, 却早有人先他一步。

老人颤颤巍巍下了马车, 诧异挑眉——是许光韵。

“明达坐镇大理寺的时候, 老夫曾感叹, 我这个小心使船了一生的老头子啊,一辈子都不可能如他那样不畏强权”, 老人扶着家丁的手, 走过去, “许经赋,广福二十一年状元, 四十二岁出仕, 以公正不阿闻名。”

“百姓爱戴, 尊称其为明达公”, 老人看着许光韵慢慢转过身来,不疾不徐道, “永安四年夏, 他多次上书弹劾平亲王坑杀百姓, 无果, 便用牛车拉了满满当当的案宗、证据, 全部倒在皇宫门口, 然后毅然决然一头撞死在玄武大门上。”

“明达公死了,平亲王依旧活得很好,老头子当年觉得他好傻, 他一个小小的正三品,凭什么敢在陛下面前提要斩正一品亲王”

老人的手正在轻轻颤抖, “明达那个傻子要去死谏的时候,老头子想拉住他,他却径直甩开老头子的手,还带着满脸失望。”

“他曾跟我说:承山兄,你我二人一同读书、一同出仕,一起在南陵做地方官的时候,你教给我,做父母官,守一方水土,就要护好一方人,可不能让绝望的百姓求上门来,又带着更深的绝望回去。

“他说:承山,如今你做了全天齐的父母官,却反把那些初心都遗忘了吗?”

“老夫有愧,那时候老夫的大儿刚刚娶大夫人过门,老夫不敢死,老夫想抱孙子……”老丞相的白头发似乎被雪越染越多了,“可能是报应吧……十年过去了,老头子也抱不到孙子,大夫说……我那独苗无生育之能……我南陵刘家竟就此绝后……”

“真的是报应吧……大约是仲蒲先生在天之灵见承山无能无胆,违背了他的教诲,要收回承山刘姓……”

许光韵不知道刘承山提他父亲许经赋是想表达什么,只是默不作声听着。

“永安八年,你,许光韵,你守丧期过,子承父业,那一年你二十六岁,我想,你可千万别像明达一样傻,白白送了命。”

“我观望了你很久,很久很久,然后我很失望”,刘承山那大红的官服在白雪里分外显眼,“你耳根子软,动不动被人牵着走,你没有与权贵对上的勇气,你永远都在打太极试图逃避麻烦。”

“我在心里唾弃过你,我又想,也罢,你比明达聪明,定能比他长寿。”

刘承山忽然露出笑容,“可你小子这次却比老夫还要果断,叫老夫吃了一大惊。”

刘承山的笑容很慈祥,“回去吧……你还年轻……”

许光韵莫名其妙的,觉得那笑容有些恐怖。

就好像这个老人下定了什么决心,打定主意要替他去做什么要命的事情……

——丞相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?他只是要去复命的,他好像抓到了盗墓贼,就是个穷困潦倒的佃农。

旁的那些事不关己,他只想高高挂起,国师那事不像是能说和的,他哪里敢参与,只恨不得躲在大理寺不出来,只要火不烧他身上,怎样都好。

至于那些疑虑,那些不满,放在心里嘀咕嘀咕也就算了,现在这种情形,他疯了才会去替长清君说话……

许光韵摇了摇头,离开。

他决定晚些时候再入宫面圣——他可不想跟刘承山的死扯上什么关系。

许光韵走远了,太远了,刘承山有点耳背,听不见他说了什么。

老人整理整理身上的官服,自小门入宫中。

一路上他的心不算太静,脑海中不断闪过从前记忆。

那些他给自己编理由糊弄自己良心的日子,就在今日结束吧……

曾经他目睹过真相,却因为怕死,怕牵连家人,不愿意站出来指认。

后来永安帝驾崩,他跟自己说,平亲王是颜氏最后的血脉了,他不能动手。

他这般哄自己:大不了自己不为平昭帝效力,留在朝堂牵制那些人,也总是好的。

他一把老骨头了,眼看就要入土了,可不想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,毁了他经营一生的晚节。

可直到除夕宫宴、直到知道前太子活着宗室血脉不止颜平一个、直到长清君当众承认自己是极凶的时候……

他问自己:你冷眼旁观、做个冷静的看客这么久了,这么久了,你还要继续那所谓的“明哲保身”吗?

他脑子里又想起明达公在他耳边掷地有声的话,又想起刚正不阿的许经赋额前头骨深深凹陷,瘫软在那些白纸黑字里的画面。

阖眸,是许经赋到死都没有瞑目。

睁眼,是永安帝草草以逼宫定论。

史书上的明达公,会是个暴虐的恶官,是乱臣贼子。

刘承山一遍遍问过自己,还要不要继续无动于衷、麻木不仁

还要不要继续助纣为虐

曾经在南陵做地方官的经历又浮现眼前,壮年时的自己一腔热血说过的话到如今字字诛心。

你还要自私地将绝望拒之门外,用他人的心碎换自己的心安吗?

你心,真的能安吗?

相国啊,你能心安吗?

刘承山,午夜梦回的时候,你会不会看见好友那张满是血污的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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